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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七章禮崩樂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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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七章 禮崩樂壞

不知道宋夫子要搞什麽事情,去了裏屋半天都沒有出來。還不是從裏面傳出一些響動,好像在翻箱倒櫃尋找什麽東西。

徐風屁股上紮針了一般,在太師椅上來回晃動,早想起身而去,脫離這枯燥書屋和這枯燥論調。

小影帶著笑意,露出兩個好看的梨窩,說道:“徐大才,請喝茶啊!”

徐風知道她是揶揄,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,拿起茶杯,咕咕咚咚灌了個凈。

小影提起茶壺,輕移蓮步,再次斟滿,說的:“大才,請喝茶。”

徐風說道:“這些事情都是你惹下的,要不是你無聊的考這些東西!怎麽會被夫子圈在這裏,我們早就逍遙快活去了。”

小影坐了回去,臉上依然帶著笑。心裏卻有點難受:我無聊,我是無聊!你一去兩年不回來,還收什麽女徒弟,讓我一個人在這山上,我能不無聊嗎!

徐風這時候真有點急了,伸腿踢了李客一腳,指了指地面,示意他留下。

沒等李客反應過來,已經來到小影面前,準備拉著小影就走。

兩人青梅竹馬,從小拉過無數次手,雖然沒有明確什麽,兩年前卻也是彼此相知。

徐風去拉小影的衣袖,沒想到小影一躲,卻拉了個空。

這下徐風明白了,正準備開口說話,卻聽見宋夫子大聲說道:“找到了,終於找到了……”

宋夫子轉了出來,手裏捧著一個四方的錦盒,輕輕擱在桌子上,然後重新坐下,看著徐風的眼睛,說道:“阿風,我問你,有沒有把握!”

徐風猛然一楞,不明白宋夫子為何突然問出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。然後馬上就想到了。

“夫子放心,志在必得!”

“好,有老夫當年的氣魄!”宋夫子高興的說道。

然後看了一眼小影和李客,又轉黯淡之色,緩緩說道:“可惜官場陋習,陳陳相因,一個人,就算有天縱之才,如果不願向這些陋習低頭,恐怕也是沒有機會的。”

這是夫子回首自己當年往事,發出的感慨。

雖然當年夫子沒有高中青衣試,但是,時至今日也沒有半點後悔。他宋剛健就是這樣一個人。

如果做一點小惡,就能有做大善的機會,他寧願不做大善,也不去做這一點小惡。對就是對,錯就是錯;善就是善,惡就是惡。是惡就不能做,哪怕目的是善。

同樣,如果匡扶天下,需要通過賄賂,需要違心的攀附,他宋剛健寧願躲在小小的衡水,教一輩子書,也不願摧眉折腰侍奉權貴。

今天,他這種信念依然沒有改變。只是他太喜歡徐風了,太喜歡徐風辯難講解時的意氣風發了,好像徐風就是幾十年前的自己,再次來到了青衣試這個十字路口。

他想讓自己做出一個不同於當年的選擇。

宋夫子沈默了片刻,然後打開那個錦盒,他的雙手好像害怕沾染上某種東西一樣,把錦盒打開後馬上離開。

做出這樣的事情,實在是違背他的理想的,但他就是要做。

“這是一方硯,白石城出產的名貴端硯。”宋夫子緩緩說道,不知不覺間,剛才那種興高采烈的氣氛已經完全沒有了,一種莫名的悲壯感在宋夫子高大的身軀上升起。

徐風知道對面的老人,正在經歷痛苦的抉擇。沒有打擾,只是靜靜聽著。

“當年我在郢都趕考青衣試,寄居在一座道貫裏,貫裏的道長偶然翻看我的幾本著述,一時驚為天人。”

“道貫總與京師裏的權貴,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,我的一些著述思想,通過道長傳到了一位當朝禦史的耳中。”

“那名禦史也是一名清吏,看中我的才華,隧瞞著我四方打探,為我的青衣試鋪路。然而終究因為拿不出那麽多銀錢,最終落榜回鄉。只是回來之前,禦史贈送我這一方硯臺,勉勵我來年再考。”

沈默了片刻,宋夫子繼續說道。

“後來托太乙道人在郢都打探過幾次,那名禦史因為一件事,忠貞直諫,惹怒了公主殿下,被滿門抄斬!本來對朝政和天下還抱有一絲希望的我,也徹底斷絕了再考的念頭,安下心來,在衡水授課。”

宋夫子講完硯臺的來歷,擡起頭來,看向徐風,目光冷靜而深邃。

“徐風,你不是我。我們不一樣,有些事,我做不來,你卻能。”宋夫子停頓了一下,繼續說道:“硯臺你拿著,到了郢都,找個好門路送上去,不可辜負禦史大人,辜負我的拳拳心意。”

那方硯臺天圓地方,上面雕著水池、荷花,甚至有幾條錦鯉在荷葉下徜徉。打開盒子,一股清香充盈滿屋,帶來一種令人平靜的文雅意蘊,好像整個書房瞬間都安靜了下來。

徐風神念微動,那方硯臺竟然生出感應。幾條雕刻的十分精致巧小的錦鯉微微擺動,好像瞬間活過來了一樣。

這不是一方普通的硯臺,恐怕是靈級法器鑄造而出。修行人中一等一的法器,竟然毀了用來鑄成一方書文寫字的硯臺,可見用硯之人的品味和態度。

難道這也是宋夫子對自己的一種暗示和規勸,要自己放棄修行,走忠義堂的路子。

徐風沈默了很長時間。

說了一句和宋夫子幾乎同樣的話:“我不是夫子。我們不一樣,有些事,夫子能做,我卻做不來。”

徐風把硯臺拿在手中,然後平靜的說道:“救國救民,那是英雄豪傑的事情,是國士無雙的事情,我徐風不是英雄,也不是國士。我只想救我自己,救你,救小影,救衡水。”

宋夫子盯著徐風,看了很長時間,好像要永遠記住他此刻的表情,最終輕嘆一聲,說道:“我懂了。”

宋夫子身材高大,胡須花白,一臉威儀,一望便知,是位講德行,重氣節的長者。此刻慢慢離開椅子,站了起來,臉上帶著一種悲切,一種解脫。

宋小影忽然發現父親高大的身材好像變矮了許多,耿直的背,也好像駝了一些,心中不由黯然。

自己最得意的弟子,最有可能實現自己當年願望的弟子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,這條道路,可能是天策府,更可能是太虛宮,但都無所謂了,反正不是忠義堂。

不過這只是徐風的一種選擇而已,人各有志,不必強求,這點宋夫子比誰都懂。

只是徐風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辯難,讓宋夫子更加肯定了自己一直以來的認識——這個世界,這個自己一心維護的帝國,這種秩序,正在一點點的崩壞。

自己畢生堅持的,純粹的仁義,純粹的禮德,恐怕在那個熙熙攘攘的京師,已經不占半點席位。

甚至連自己,都找出早已忘記的硯臺,企圖加入這種熙熙攘攘當中。

這是仁義淪喪,詭計橫行的時代。這是禮崩樂壞的時代。或許徐風說的對,滾滾洪流之中,沒人能救得了這天下。那麽,就先救自己吧。

這是一種理想的死亡,一種人生幻滅的悲涼。

徐風很感慨,也很感動,平靜的說道:“硯臺我替夫子收下了。”

既然拿出來,就已經無用了。宋夫子擺了擺手,轉身而去,留下三人,面面相覷的坐在書房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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